对立的和谐,不是农民的土地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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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偶然，遇到一位相识近四十年的人，我们近四十年没见过，不知道彼此。见面前，我一直在脑海中回忆，试图清晰他的形象：高高的个子，瘦瘦的身材，端正的五官，还有，似乎有点木讷的表情。

见面了。除了五官依稀，其他一切，与记忆无关：黝黑的面庞、大腹便便、一身特平常的服装。与多年前一样，他淡淡地笑着，和我招呼。怎么是这样的形象？和我一起过来的闺蜜事先告诉我，这位是她同学中较为成功的一位啊。

晚餐，他拎了一盒应时的大闸蟹，带我们去定好的酒店。他的气场，颇有农民特点。我在他后面默默地走，观察着。他的脸上，记录了岁月。他的经历，不一般，和他的人生一样充满了丰富的感悟吧。

随意交谈，我听出了他的格局。从平常学子、普通老师起步，他的人生可以用逆袭形容。如今他已经退居二线，整个人身心，都自然而然回归到普通人的定位。我能看出，他的言谈举止中，多多少少留了曾经的痕迹。老师出生的起步，有好为人师的自然而然。天文地理，兴致所来的话题，包含了学富五车的积淀。

和他交流中，更多听出来的是宽容。这份宽容，隐藏在某些若有若无的优越里。“弃我去者，昨日今日不可留”。过去的岁月，就是“弃我去者”。繁华如过眼云烟，寂寞也是自我的历练。只有经历过、体验过、纠结过和成功过的人，才有这样的气度和格局。

喝酒，有酒故事；抽烟，有侃侃的理由。但是，他最喜欢什么？一边走路一边观察，看男人女人的精神风貌。一个城市的精气神，从走过路过的每一个人身上，有最好的表现。而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对女人的态度，女人对金钱和自身的态度，与深刻和内涵相关。

我听着他信马由缰地闲谈，品味其中。当聊到彼此的爱好时，他让我差点合不上嘴。他说，只要有可能，我现在每天必干的事情，去种地。“种地？哪儿有地给你种？种什么？”我的问号一个接着一个抛向他。我知道，他居住在品味不低的小区，有低奢品的装修。到哪里种田？

慢悠悠地，他笑了。“你听我说：我现在不是退下来了吗？既然退了，就不去惹人讨厌，不该管的坚决不管。我们小区不远的地方，有一片开发建房的空地，种了点树木。靠近河边的地方，自己去开垦。我每天下午没事就去弄点，现在弄出好几分地了。”说到这里，他得意地笑了；“我最多时种了三十二种蔬菜。今年初疫情期间没得菜卖，全靠我种的菜解决问题。不但自己吃，左邻右舍都送了。”

“现在家家防盗门，你怎么送？”我好奇心爆棚。“去菜地时，我带上几个小塑料袋。回来时不乘电梯，一层层爬。将塑料袋挂人家门上，不用告诉谁，放了就好”哦！明白了。在疫情期间，能吃到无公害的自种新鲜蔬菜，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啊。我忍不住感叹一声。

他再一次得意地笑了。“现在我们这栋楼，很多人被我带着去一起开垦种地。外地人回老家带了特产，也会尽可能互相分享。邻里之间的关系，可和谐了。”能不和谐吗？有这样的邻居，已经不能用和谐来形容。

在中国汉语中，有一些很有意思的词儿。北京的“老炮儿”是其中的代表。而老炮儿的代表人物路王朔、冯小刚、马未都等，各有所长，共同特点都成功人士。这位朋友，能不能用“老炮儿”形容？不能。我能感觉出其中的不同，虽然不能精确地区分出不同在哪里。

我去了他的菜地。一段坑坑洼洼地小路过后，进入了暂时没有开发的土地。他的“田”，在土地深处的小河边。一块大塑料布下，覆盖了他的全部劳动工具：锄头、铁锹、浇水的舀子、拎水的大桶小桶、收获的剪刀、沤肥的大塑料桶等等，不一而足。一个真正农民的所有装备，全有了。

田里，扁豆花像紫蝴蝶翩翩、紫茄子长长挂着，快靠近地面。紫色秋葵，我少见的颜色，肥硕地报告成熟的消息。绿油油的鸡毛菜，不是一地鸡毛！壮壮的小大白菜，等着间苗；红萝卜、白萝卜，纷纷露出地面笑着，通报成熟的信息。尖辣椒、长豇豆、土韭菜、紫角叶和空心菜等，在各自的方寸之间，相安无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悄悄叹了一声。

我走到河边，看看距离。虽然很近，依然有一段距离和一定高度。我说，你几天浇一次水？“几天？我每天必来。一天不来，晚上都睡不香。以前有点睡眠问题，种菜以后全好了。吃得香睡得美。”他指着面前土地说：“这么大一块地方，都是一锄一锄砍出来的。每天，翻翻弄弄浇浇水，两三个小时过去了。临走的时候，随便什么蔬菜带一把回去，随便做汤下面条，买不到的味道。”那申请，就像将军对着自己的部下一样自豪。

我相信。我想起了秦牧的《社稷坛抒情》，想起中国人的土地情结：“……你会想起文学里许许多多关于泥土的故事：有人包起一包祖国的泥土藏在身旁到国外去；有人临死遗嘱必须用祖国的泥土撒到自己胸上；有人远适异国归来，俯身去吻了自己国门的土地。”

土地，生命的根！这位骨子里是文人的“农民”，用种菜、开垦土地等方式休闲放松，在现阶段的官场，类似稀有动物了。我该怎样形容他？

“雅痞”。我想到一个舶来的词。我没找到更适合的词！虽然我知道这个词并不准确。我上网查了一下雅痞的处理原则：“不愿意自己做秀，但习惯别人做作；不允许自己伤感，但同情别人伤心；不赞成自己做糟，但鼓励别人做好；不喜欢自己放任，但容忍别人放纵……”

雅痞不是痞，而是有格局有个性地行自己之事。如果我理解不谬，且借来用一下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