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芸豆,秋扁豆

文/郭秀英

其实我要说的这两种蔬菜，在我们这里都可以叫扁豆，不过它们形状不同，又出现在不同的季节，为便于叙述，所以还是简单的分开来，一种盛于暮春，有比较普及的学名叫芸豆，一个不能确定相应的学名，因在秋天结荚，且叫秋扁豆吧。

自家吃的芸豆一般是在早春播种，因为其时往往还春寒料峭，为保证芸豆最快的生根发芽，可以在平整好的垄畦上盖一层极薄的地膜，地膜充分吸收太阳的光和热，中午的时候，还会挂一层晶莹的露珠，这些都为芸豆的生长提供了最适宜的温度和水分。几天之后，稚嫩的幼芽就会顶着分离开来的豆瓣探头探脑的破土而出，再住上几天，就可以把幼芽所在部分的地膜撕开，这个时候的芸豆生长就有点慢，但还是会在十天半月之后就渐渐的吐出纤细的豆须，一开始怯生生的，有点茫然的不知道往哪里伸展，可是过不了几天就迫不及待的爬上早已为它们搭好的“扁豆架”。（所以我们在区别种了多少芸豆，不说种了几亩几分，而是说种了几架。）

爬上架子的芸豆开始底气十足的见风就长，在温暖微醺的空气里，那些心脏形的叶子越见得繁复葱茏，并且仿佛在一夜之间还开出了灿烂的小花，芸豆花有浅蓝淡紫黄白的多种颜色，单个花瓣如撅起的小嘴巴一般，有些娇羞，又非常生动。等这些“小嘴巴”争先恐后的开成一片，你仿佛能听到它们月光下的的嫣然笑语。

芸豆花好看，但毕竟是平凡的蔬菜花，所以古诗词里难得一见，但是以“芸”字取名的还是有的，清代沈复作《浮生六记》，书中他的妻子就名叫“芸娘”，得他的万千宠爱，一个封建社会的小女子竟也生活的自由率性，被后来的一代文豪林语堂先生称为“古文里最有趣而可爱的女子”。所以想象中的芸娘该是眼神生动，身材修长的，大概就像长成之后的芸豆吧。

芸豆的豆荚是修长的，摘下来吃的时候需要先抽丝，抽丝也不难，左右两边一抽到底就行，也有脾气急的，往往不小心抽断了，只好再从另一边开始，又往往再抽断了，所以做熟了的芸豆有时候会“豆”断丝连。而那些心灵手巧的抽出来的芸豆丝自然完整，就像绕在指尖上一段温柔。芸豆的吃法有很多，但我觉得最好的还是和土豆的结合。芸豆抽丝掰成小段，土豆切块，葱花姜爆锅，加入五花肉炒的油汪汪的，再加味极鲜酱油，注意这是加酱油的最佳时刻，因为这时可以最大程度的激发出酱油的香，也让随之加入的芸豆和土豆更加的入味。在淋漓的翻炒与慢炖之后，芸豆的鲜嫩遇见土豆的醇厚，在暮春与初夏的季节里，成为许多餐桌上的平凡与经典。

秋扁豆可以比芸豆晚几天种，种植过程非常简单，也不需要专门的菜园，房前屋后，园边沟泮，随手埋上种子就行。然后根本就不用再去管理，你甚至可以忘了你曾经在春天里丢下过这样的一粒种子。直到有一天，一阵风凉，在湛蓝的天空下面，那一片灿烂的扁豆花忽然惊艳了你的双眼。那些花，一蓬蓬，一串串，不用爬杆子，无需撑架子，在哪里存在，就在哪里盛开，一片的玫红浅紫，开得自由自在，安静随喜。花开数日，也萎谢，却不凋零，仿佛就在云淡风轻之间，那些明媚生动的胭脂一样的颜色，都慢慢的结成了豆荚，一个个的，紫色的月牙儿一般。待到豆荚成片，就是另一番风景，总觉得那些紫色的月牙儿是初秋里最美的诗句，一行行，一簇簇，一穗穗，零星在园边沟泮的是谁的浅吟低唱?洋洋洒洒写满一面院墙的又是谁的锦绣华章？

秋扁豆的吃法也不少，最简单直接的就是摘下那些鲜嫩的，豆粒还未饱满的，蒸熟，蘸着蒜泥可以在一派秋风里吃的酣畅劲爽。而我最喜欢的是另一种吃法，选那些豆粒已经圆鼓鼓的，抽丝，不用掰，花生捣成碎丁，先放锅里炒，不加油，待花生炒的稍微有点焦糊的香味，再把扁豆放入翻炒，然后加水,大火煮，小火焖，让扁豆皮和那些大颗的豆粒慢慢的由粗朴变得绵软，让花生的香味无所不在的浸润其中。这样的组合是既可以当菜，又可以当饭的，如果再加上腌渍得出油的干鲅鱼，你会觉得你贪婪咀嚼着的是一个立体而丰满的秋天。

秋扁豆结荚很多，一个秋天都吃不完，剩下的可以带荚晒干保存，除了作为来年的种子，还可以在过年的时候另有重用。按照习俗，我们过年的时候要蒸年糕，豆包，蒸枣饽饽，还要做两个钱龙，就是把一块面盘成龙的形状，用剪刀剪出逼真的鳞刺，鳞刺间还要间隔放几枚硬币，然后再剪出嘴巴，切下一片红枣放在嘴里就是钱龙的舌头。这时候需要“画龙点睛”了，把晒干的秋扁豆剥开，选择那些颜色乌黑的豆粒，豆粒的边上还会有一圈白色的边，这样的豆粒按在龙头上，就成了最生动灵活的眼睛。除夕之夜，炯炯有神的钱龙会和香烛、饽饽一起放在桌子上，表达人们对自然，对祖先的感恩与敬畏，也表达对来年幸福生活的祈祷与期待。这样的神来之笔，也是人们对于秋扁豆的最高礼遇了吧。

春芸豆，秋扁豆，我们总是在最简单的一菜一蔬里，品尝生活百味，度过岁月春秋。

作者简介：郭秀英，普通中学教师，生在大珠山，长在大珠山，教在大珠山，喜欢读书，随心随笔，敬畏自然，尊重生命，感恩生活里的爱与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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