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青麦豌豆荚

7月，她的心境发生了变化。

——母亲在，家在，母亲不在了，那个她出生和成长的地方在她心里已然是故乡。

心境的变化是瞬间发生的，那个瞬间她泪如泉涌，接受了她母亲半年前就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那是中午做饭的时候，水龙头下清洗青麦豌豆荚，看着手中葱青豆荚在清水中出落得清新脱俗，——麦豌子，她意识里有个声音在说，那或许是她的声音，也或许是她母亲的声音，她瞬间泪如泉涌，像此前她打开快递送来的购物袋看见包装盒里整整齐齐码放有序的青麦豌豆荚时一样，——似曾相识燕归来，物似曾相识人却不能再回来，悲凉沧桑之感一时袭上心头，青麦豌豆荚在她眼前模糊成一片青绿，三十五年前初次看见青麦豌豆荚时的画面像电影回放一样出现在她眼前。

三十五年前，也是夏天，6月里，还是7月里，她回家。见女儿回家，年近古稀的母亲欣喜地说麦豌子也许能吃了（麦豌子即麦豌豆，也叫青豆、荷兰豆，在她的家乡麦豌豆被叫做麦豌子）。那一年，她年近古稀的母亲还是初次尝试种植麦豌豆，——松土，施肥，满怀希望栽种下幼小豆苗，浇水，除杂草，看着豆苗一天天长大，开花结荚，——母亲天天打理菜园，栽种下希望，满心满眼泛着喜悦的光彩，丰收在望，——现在她想来，青麦豌豆荚长大能够采摘的那几天，母亲或许天天盼着她回家，等着让她先尝尝清炒青麦豌豆荚的鲜嫩清香。

她不会种菜，耳濡目染，尚分得清楚紫的扁豆，花的饭豆，长的豆角……她不知道麦豌子是什么，像小时候一样，她跟在母亲身后往菜园里走。

家门前，冬青、蔷薇篱笆那边就是菜园，冬青常青，粉蔷薇花常开，夏天的水塘岸边苦楝树上蝉鸣知了，蜻蜓点水，蝴蝶蹁跹，——离离青豆荚，蝴蝶紫花繁，扁豆藤引蔓蔷薇篱笆。一只粉紫蝴蝶翩翩然飞落在粉紫扁豆花上，花如蝴蝶，蝴蝶如花。

开了菜园篱笆门，沿着长着胭脂花和扇叶棕树的水塘东岸往前山山脚走，黄瓜垂架，豆角垂荚，黄的黄瓜花，粉紫豆角花，绿叶参差，花开繁华，大南瓜，粉冬瓜，青菜瓜静静卧在茄子树、辣椒树底下，芝麻开花结子节节高……麦豌子和黄豆都种植在红薯地旁边，就在山脚下，青豆荚累累，青豆叶蓁蓁，黄豆苗青涩，麦豌子豆苗高挑，太阳下母亲采摘青麦豌子荚，眼底的光芒像跳跃的阳光。

泪眼婆娑中她又看见了母亲眼底的光芒，她学着母亲摘菜择菜的样子，把清洗干净的青麦豌豆荚一片片重新码放整齐。择菜去豆荚筋，她一片一片数着豆荚数，数到第七片，她停顿了一下，接着继续数，七十七片，那盒青麦豌豆荚整整七十七片，她想到了七月初七，七夕，七夕在即，牛郎织女尚且能够七夕鹊桥相会，她祈祷七夕梦中能见到母亲。

她似乎是第一次炒青麦豌豆荚，清炒，加了两瓣大蒜子，大火热油爆香了蒜子，激活了青麦豌豆荚的清香，味蕾深处的记忆里，母亲清炒的青麦豌豆荚清香中有青辣椒的青辣味，没有大蒜味。

她数着日子，盼着七夕，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境发生了变化，直到初伏那天。

初伏蝉始噪，温度高，湿度大。六月雪路边荆解暑热，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