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文学扁豆紫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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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到大，一直极喜欢吃扁豆，连着皮的肉扁。

因此每年，母亲总不忘记在小屋的一角把泥土松了埋上几粒扁豆种。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扁豆发了芽抽了枝展了叶，蓬蓬勃勃沿着屋角藤条、芦苇篱笆或者杂草柴堆攀爬着往上生长，并向四处蔓长。那是一不矫情的植物，甚至不需要刻意留心浇水、施肥，绿意似乎在一恍惚间铺满了整垛矮墙，且奋力向屋顶拓展它的崭新领地，不邀功不炫耀只顾自己焕发恣意的生命活力。

那个时候，一墙的扁豆藤其实还不引人注意的。

因夏末秋初时分，田间野地的绿色尚且没有一丝丝的颓废迹象。冬瓜花黄艳艳的在宽大无比的毛茸茸的叶子间一朵朵硕大无比地盛开，即便是几朵谎花也混杂其间，全然是一副恬不知耻自吹自擂的样子，随风招摇着；茄子正值盛年，每一棵上面铃铛一样大大小小挂上几个碧青的茄子，或者弯钩状或者顺直的，一番农家的安乐喜庆；芦稷的穗头羞答答地透了出来，有的微微染了点红晕，有的则嫩嫩地绿着，宽宽长长的叶子猎猎的在初秋的清风中翻转飘飞。

待扁豆那几乎密不透风的叶子中间冒出一串串一撮撮浓紫色、淡茄色的花来，人们才似乎想起它来了，偶尔也在走过时停歇赏赏。

扁豆花比其他任何一种花都爱凑热闹，总爱攒在一起抵抗孤独，似乎这样结群的样子就可以在夜色笼盖凉月清辉下蓦然生出温暖相依的安全来，长出在人间短暂走上一遭的勇气来。

扁豆花的样子细看去尤为乖巧安静的样子。外层的花瓣微微向外卷翘，里层向中间合拢，宛如一只飞倦刚停歇下来的尚没来得及收翅的蝴蝶一般。小时侯受不了诱惑，也不懂得怜惜，便常将扁豆花摘下很多，安在发间，嵌在衣服纽扣眼里，或者干脆摘了满手心，然后用了气力往天空抛去，扬起脸来享受一场“紫花雨”，而自己顷刻间就幻为“扁豆公主”似了的。母亲见了，也不怎么责怪，总轻叹一声：“这疯丫头，一朵花儿一节扁豆呢！”

而我还是带着妹妹经常去摘扁豆花，心里还嘀咕，那么多扁豆花都结了扁豆哪里吃得完啊！

扁豆花爱摘，扁豆那是更爱吃的了。

待扁豆收花结了果，边跟着母亲挽了个自家编的竹篮子摘扁豆去。母亲总叮嘱挑饱满的摘，最好肚子圆得快爆裂的那种，可是那种扁豆的皮已经开始变薄，里边的籽一烧熟就滚了出来，叽蹦叽蹦嚼起来费劲，不好吃。于是尽挑刚摸得出籽来的那种摘，摘得快放得快母亲忙乎着也不马上会发现，待回到家倒在地上，一个个捏住角扳掉撕下两边的茎的时候，母亲便很快发现了其间的“猫腻”，嗔怪道：“这丫头，净浪费！”

扁豆红烧肉，那是最好吃的。但是那个年代，红烧肉的待遇只有过年过节或者有贵客到来的时候方可享受，而且在烧菜的时候，母亲就压底声音反复叮嘱：“小孩子要听话，好吃的菜不可以盯着吃，让客人多吃！”尽管这样，当泛着油亮光泽的肉烧扁豆端在桌上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将筷子伸了缩，缩了伸，每个扁豆酥酥的都渗透进了红烧肉的奇香，拌进白米饭，那个滋味至今仍隐约萦绕舌尖挥之不去。母亲见我不长个记性，暗暗在桌子底下用脚轻踢我，我也尽量面容平静保持筷子的频率。当然，待客人走了，我自知不是便也悄然溜了出去，待避了风头过一会回来，母亲便常不计较我的贪馋之错。

当然，日常里，母亲是舍不得买肉的。

扁豆常是用酱油红烧了，或者与芋艿一起白煮着吃。即便这样，也是全心全意的满足。母亲常常挑滚落在碗底的老扁豆吃，我一直笑母亲傻，边吃边洋洋得意地告诉母亲，嫩扁豆连皮带籽的才好吃呢！母亲微微笑过，没怎搭理。

长大后，才懂得，那个年代，粮食、物资都是奇缺。母亲是舍不得扁豆没长结实就摘了吃，那无疑是植物的“夭折”，是莫大的一种浪费。而年少的我怎会懂得，傻傻地笑着母亲的“傻”，而母亲竟这样无声容忍了我年幼的无知。

转眼又秋天了。

回到老家，见母亲种下的扁豆依是往年一样蓬勃，满墙的扁豆花又素净温婉地静开，密层层的叶托起串串紫盈盈的“蝴蝶”，熟稔亲切得如儿时的一起赶海的玩伴。仔细找去，发现扁豆稀稀疏疏开始结了荚，看着实在太嫩，摘了几个便下不了手。母亲走了过来，掀开叶，麻利地开始摘落扔进塑料小框，说：“你不是喜欢吃嫩的，正好着呢！”

望着眼前丰茂的扁豆藤，美丽如蝶的扁豆花，童年的记忆一下子呼啸着鲜活了起来，融进了眼前那一抹熟悉的、诱人的紫意里。

扁豆花的艳紫里，似乎映现母亲曾经年轻的容颜，还有她两条粗黑的短辫子。

终于明白，童年的各色依恋里，比如眼前明亮秋阳下的紫色扁豆花，原是都有着母亲的味道，愈久愈浓。

沈晓燕，笔名素颜，江苏启东南苑小学语文教师。喜欢自缝服装、折腾文字，在《上海服饰》《最小说》等杂志发表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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