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枚扁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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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多要了一个女人的两枚扁豆，一个卖菜的残疾女人。

一个周末的早上，路过一个菜市场，信步走了进去。

一片拆迁后的废墟，四周旧围墙尚在，里面的垃圾已经清理干净，新建筑尚未动工，就改成了这个菜市场。既充分利用了空间，又给小商小贩们一个规范经营的场所，他们不用打游击，城管不用四处追击，还方便了群众，在我看来，这算得上是一个杰作。

小摊排了四五行之多，副食、服装、小百货·····应有尽有，而主角是各种各样的瓜果蔬菜，它们水灵灵地摆在地上，依然是童年记忆的模样，这一切都沉浸在金色的晨曦之中，披上了梦幻的色彩，感觉亲切而遥远。

我在一个卖扁豆的摊前停下，摊上还放着一些小白菜。正想问价格，摊主先打招呼：“哦，怎么样，大哥？要点扁豆吗？”

扁豆？我刚才想叫它梅豆呢。这种爬蔓的植物大多种在农村的房前屋后、门边墙角，秋天开始结豆，豆荚扁平，有绿色和紫色的，越是深秋，结得越多。炒扁豆，几乎成为人们入秋一个有仪式感和标志性的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我们这个北方小城的饭店里开始称它为梅豆，据说是南方的叫法，挺洋气的，就流传开了，卖的、买的和吃的，大家都矫情地叫起梅豆来。

明明我从小就叫它扁豆啊！摊主的叫法让我顿感亲切，仿佛遇到了同乡一般。摊主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黑瘦，马尾辫，中等身材，衣服整洁，戴着围裙和套袖，方格花纹的。她眼睛含着笑意，大方地看着我。我笑了，问清价格，蹲下拣起扁豆来。

要装袋了，女人撑着红色的方便袋，我捧着扁豆往里放，她一下子没撑开，我左手碰到她右臂的套袖，竟然是空的，上面还有秋晨的凉意，凉得让人心悸，让人心痛。原来，她没有右手。

“怎么弄的？”刻意的回避倒是一种伤害，我尽量平淡地问。

“嗐，在厂子里打工，不小心被机床挤掉了。”她语气更平淡，就像说一件很久以前的别人的普通的事情，我条件反射地想到了自家大哥同样原因少了一截手指的右手，心隐隐作痛。

“哦，我弄袋子吧！”我放下扁豆，去撑袋子。

“不用，我来就行。”她边说边左右倾斜着上身，左手和右臂的套袖插入袋中，左右一分，袋口张开了。套袖，真的是套袖，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我也不忍看、不想看。看来，廉价的帮助不是她需要的，这个利落的女人需要的是尊重。

装完了挑好的扁豆，我又往袋里多抓了一些，然后又要了一些小白菜。小白菜本不想要，我为什么这样做？是同情吗？我有资格同情一个经历苦痛依然笑对生活的人吗？

总价算出来了，零头三毛，我给了五毛，说不要了，起身要走。女人站起来，用右手，不，是戴套袖的右臂拦住了我，那套袖非常有质感地碰触了我一下，我的心再次被刺痛，也被温暖。她低头，一只左手熟练地打开身上的挎包，寻找着零钱。

“哦，这样吧，大妹子，我再添几个扁豆吧，零钱就别找了，不好带。”我建议道。

“哦，好吧。”她笑着用左手抓起一把扁豆。

我自己用右手拣起两枚扁豆，走开了。

“唉！你这个人·····”身后传来女人轻声的抱怨。

走出菜市场，我那不争气的眼泪差点儿掉下来。

年10月5日星期三下午